全世界一共有200多个国家。我数了数,自己大概去过30多个。我的一位朋友说,他去过180多个。不用把这200多个国家都走过来,只要出国几趟,你就能感受到:国家与国家是如此之不同。 按经济发展的水平,有富国和穷国之分。按规模(经济总量、人口、国土面积等),有大国和小国之分。按照这两个坐标轴,我们可以把民族国家分成四个象限。 第一个象限里的是富裕的大国。处在这个象限里的国家寥寥无几。美国是当然的代表,日本紧随其后。欧洲有几个规模相对较大的国家,比如德国、法国、英国,以及现在债务缠身的意大利和西班牙,大致都可以排上号。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国土辽阔,但地广人稀。按国土面积来算,它们当然是大国,但按人口计算,能不能坐上一把交椅,就见仁见智了。 第二个象限里的是富裕的小国。处在这个象限里的国家比第一象限要多一些。按照2014年联合国的人类发展指数排名,排名第一的是挪威,排名第13的是冰岛,它们都没有我的家乡,河南省荥阳县的人口多。排名前十名的国家里,除了美国、德国和加拿大,人口规模都没有我现在居住的城市北京大。这些国家之间也有差异,比如一些依靠自然资源(尤其是石油)致富的国家和那些依靠科技水平高致富的国家,就有明显的不同。 第三个象限里的是相对贫穷的大国。处在这个象限里的国家数量较多,而且差异极大。有几个国家是当之无愧的“屋子里的大象”: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接下来的座次该如何排就很麻烦了。印度尼西亚应该排在墨西哥的前面还是后面?南非和土耳其呢?越南算不算大国?在中国人眼里,越南当然是个小国,可是,越南的人口比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人口加起来都多啊。 第四个象限里的是相对贫穷的小国。这个象限里的国家最多,而且推推搡搡、吵吵闹闹。有的国家想挤到第三象限,但被踢了出来。有的老老实实呆在房间的角落里,不敢出声;有的国家刚独立,但它的内部很可能会有更小的国家像“丝分裂”一样再独立出来。有的国家像世外桃源,比如太平洋、加勒比海上的那些岛国。有的国家基本上处于无政府状态,比如阿富汗。 我们现在的世界经济政治格局居然是由这些差异如此巨大的民族国家组成的,而且至少从理论上讲,大国小国、富国穷国一律平等,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穷国变成富国,或许还有一些希望。看得远一些,每一个发达国家都有一段“从贫儿变王子”的故事。1901年的冰岛,按人均收入水平来算,和今天的加纳大体相当。从1901年到现在,冰岛的人均GDP提高了15倍,这相当于其在大约一个世纪里保持了年均2.6%的经济增长速度。还有比这更励志的。从1965年到2007年,韩国的人均国民收入提高了150倍,新加坡提高了59倍,泰国提高了25倍,印度尼西亚提高了23倍(均按现价美元计算)。亚洲的崛起,是20世纪后期全球经济中最大的亮点。 传统的经济增长理论认为这并不稀奇,不管一个国家的初始条件如何,最终都会到达一个稳定的均态,各国的工资率、资本-产出比率会趋同,穷国会赶上富国。早期的增长理论还特别强调穷国有“后发优势”,落后国家能够从发达国家学习先进技术,通过模仿,实现“蛙跳”,轻轻一跃,就跨过了贫困陷阱。 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研究没有发现“趋同”现象的出现。全球范围内,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差距不是缩小了,而是越来越大。 曾经在世界银行工作过的经济学家伊斯特利写过一本《在增长的迷雾中探索》。他列举了经济学家为穷国开出的刺激经济增长的药方:增加储蓄和投资、举借外债、提高人力资本投资、实行贸易自由化、加快民主改革,听起来都很好,但没有任何一项政策是必然导致经济发展的灵丹妙药。尽管我们不能把一切归于宿命,但不得不承认,在历史的发展中,很多偶然性的因素,很多非经济的因素可能对经济增长起到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以“东亚四小龙”的发展为例,这几个经济体都坐落在围绕“红色中国”的第一岛链。在冷战期间,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阵营纷纷招兵买马,壮大队伍。为了防止社会主义阵营的扩大,美国着力支持处在冷战前线的这些经济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被邀请的发展”:想参加舞会的人很多,能拿到入场券的只有那么几个。当然,也有一些经济体拿到了邀请函,仍然错失了发展良机,比如菲律宾。 中国并没有享受到“冷战红利”,但同样不可忽视的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伊始,外部环境相对宽松,美国的对手是苏联,对中国采取了“善意的忽视”态度。伊斯特利提到,真正能够带来经济增长的是激励机制。换言之,必须把激励机制搞对,让人们能够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才能和智慧。说到底,人民群众才是历史的创造者。当十几亿中国人被压抑已久的激情突然被释放出来,想不要高速经济增长都不行。 从穷国到富国,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过程。要有智慧,要有干劲,还要有耐心。相比之下,从小国到大国,几乎可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历史上的帝国已经纷纷解体,剩下来的几个大国是少有的幸运儿。在当前的政治潮流下,试图暗中分化国家的力量仍然蠢蠢欲动,但能够整合不同国家、创造出更大国家的力量几乎没有。不出意外的话,非洲、巴尔干、中亚可能还会出现国家的分化。民族国家的形成,总是要经历血与火的洗礼。民族认同感的形成,总是在共同抵御外敌的过程中形成的。如果我们不恨我们的敌人,就不可能爱自己的同胞。这是一件令人不舒服的事情,但历史常常很冷酷无情。 按照这样的预测,那些能够岿然不动的大国,将在全球经济政治格局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过去,当我们划分世界各国的阵营时,大多是以经济发展水平为最重要的标准。一边是发达国家,一边是发展中国家。这种分类方法有其合理性,但缺陷也越来越明显。美国人说:中国不是乍得(China is not Chad),中国和乍得同为发展中国家,但有着天壤之别。同理,美国是发达国家,列支敦士登也是发达国家,这两个国家关心的问题相差万里。有些问题,只有大国会关心,不仅美国、欧洲、日本会关心,中国、印度、俄罗斯也会关心。在国际政治中,大国和小国有很大的差异,size matters。大国间的沟通和合作最重要。